“你醒啦？”
“手术很成功哦~你现在是可爱的女孩子啦！”
“唔？”童子怡疑惑的眼睛圆溜溜的转了几圈，半天没反应过来。
六月中旬，太阳像个大火球一样挂在天上，炙烤大地。窗外的知了一遍又一遍的鸣叫，声音格外刺耳，童墨却听不进，蜷在床上一动不动。他额上布满了汗珠，眉毛拧在一起，表情痛苦不堪。
“我就说让这小子少吃点辣条，他偏不听！”
童建国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带着苏冬梅和童墨驱车往医院赶，可到了医院，主治医生却一脸凝重地告诉他：
“您孩子这是罕见的两性畸形病，通俗点儿来讲，您儿子其实是女孩儿，有完整的女性生殖系统。”
“怎么可能？医生你没搞错吧？”
周建国一双眼睛瞪得老大，气势汹汹的模样把主治医生吓了一跳。
“没搞错，正是经血流不出来在宫内积攒，才导致她腹痛难忍，得尽快手术才行......”
于是童墨的手术被约在了后天，那是他第一次进手术室，曾经在脑海里幻想过很多次的场景，却随着那盏无影灯亮起，眼前一白，再看的时候，已经是这副景象了——一群人围着她，有两个好看的护士姐姐，她的亲姐童晴美，还有她的父母童建国和苏冬梅。
术后的当天童墨就被转到了妇科病房。夜里，麻药劲儿一过，童墨疼得就差打滚了。
无奈医生嘱咐过，接下来的几天为了避免手术部位的皮肤变形撕裂，她都要保持仰卧平躺的姿势，连腿都不能弯曲。
一旁的苏冬梅看在眼里，疼在心里，她悄悄抹了把眼泪，走出病房。
楼道间，童建国正坐在台阶上抽着烟，见苏冬梅过来，只道了声：“这香火......怕是要断了啊。”
“造孽啊......”苏冬梅再也绷不住了，眼泪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掉，“当年就不应该信那妖婆的话，什么求‘子’圣汤、包生儿子？到头来却是换得这样一个结果......”
“这也是我们自找的，五条人命啊！那八年，真的是......好不容易生了个胖小子，结果呢？夭折啦！”童建国一把将烟头摔在地上，砸得小火星四处飞窜，“报应——这都是报应。”
“报应？呵，大家都是这么想的，能有错......”
苏冬梅还想接着说什么，到嘴边的话儿却是堵住了似的，半天挤不出来，便只好作罢，只是忍不住抽噎。
人到中年，再怎样的大风大浪也见过无数了，垒起的铜墙铁壁，却在这一时刻倾倒。
也许，成年人的崩溃，只是一瞬间的事。
六月下旬的时候，鹊桥县的雨季如期而至，伴随着大风，雨点密密麻麻的从空中泻落下来，一齐拍打窗户，发出一阵又一阵沉闷的声响，吵得童墨几乎听不见电视机的声音，可她又不敢调太大声，毕竟房间里还有另外两个阿姨正躺病床上睡觉呢。
又看了一会儿，童墨开始哈欠连连，就准备关电视睡觉了，不曾想早就有的尿意越来越强烈，她没忍住，微微并拢了一下双腿，却是疼的呻吟了一声。
手术过后，护士给她下面放置了一个尿袋，为的就是解决术后不能下床而带来的排尿问题。
按理说这应该是件好事儿，想尿尿的话直接就地解决就行了，一段时间后还有护士来处理，简直是懒人的福音！
可对于童墨而言，她还没适应这种在床上吃喝拉撒的生活，觉得这样直接躺着尿很难为情。
而且导尿管是直接怼进膀胱的，排尿不受控制，使得她有时会下意识想要夹腿，就是这一夹，手术的地方受到挤压，让她吃痛了。
“嘶~好疼......”
黑夜太漫长，漫长到童墨感觉做了一个很长的梦。
梦里的自己在海面上浮着，像一叶小舟，随着大海漫无边际的飘着，耳畔传来浪花阵阵拍打的声音，海水毛绒般将她裹着，有些痒痒的，很是舒服。
最后天空上方飞来一群海鸥围着她盘旋，就在她懒洋洋看着它们的时候，那些海鸥竟叽叽喳喳说起人话来，而且听声线更像是中年妇女的声音。
随着这些声音越来越清晰，童墨也渐渐睁开眼睛，四周黑蒙蒙的，唯有身前一处地方泛着光，她揉了揉眼，然后昂起头来去看，原来是电视机里面正放着《乡村爱情》。
童墨定了定神，电视机屏幕的右上角有几个阿拉伯数字组成的时间“04：44：40”，童墨看了直感叹，果然人为了喜欢的电视剧是可以觉都不睡的。
直到上午八点多，值班的护士过来给童墨换尿袋上药，她才收起了睡意，红着脸让护士把宽松的病号服裤子脱了检查。
“小美女～来换药。”
护士姐姐露出迷一般的微笑，用着很轻快的语气调侃道。
然而童墨并不为护士姐姐的柔情所动，脸上的红晕却一直红到了耳根。
“呐，嗯……我还有多久才能出院啊。”
“你刚住院啊，这做完手术才几天就想着出院？”
护士睁大眼睛对童墨挑了挑眉，随后噗嗤一声笑起来。
“小学毕业的话，应该没有暑假作业的，对吧？”
“嗯......”
“那你担心个啥？你现在恢复的还不错，应该要不了两个月就能出院的。”
“好吧。”
童墨两眼一闭乖乖躺平，小学毕业的这个暑假，她可是盼了一个多月，听说没作业还激动了好久，结果等来的却是住院……
“吱呀”一声，病房门开了，童晴美提着保温饭盒喘着气儿进来了，给童墨看的有些懵。
“饿了没，我给你带了皮蛋瘦肉粥。”
“还好，不是很饿。”
“刚才护士说了些啥呀，我看她刚出去。”
“说恢复的不错，用不了两个月就能出院。”
“那挺好呀！”
童晴美还是那么乐观，好看的双眸眯成一道月牙儿，见此童墨心情也莫名好了起来。
“咱爸妈这几天晚上来看你了没？”
早餐才吃一半，童晴美冷不伶仃的问了一下。童墨一怔，回忆了一会儿才小声回答。
“没有，爸妈这几天都没来过。”
“这样啊……”童晴美尬笑了一下，“应该是太忙了吧。”
窗外的阳光许是被云层遮住了，光线一下子暗下来，童墨禁不住哆嗦了一下。
“姐。”童墨弱弱的问了一句，“你说爸妈是不是不要我了？”
“怎……怎么会？”
“那他们这几天为什么晚上不来呢？”童墨微微低头，捏着被子一角，语气很轻的说，“前天我听阿姨她们议论，说女孩子生了没用，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……”
“哪儿有的事儿？姐姐嫁出去这么久，不也经常回家嘛……”童晴美说着说着忽然哽咽了，眼神也开始飘忽不定。
“好了，粥要凉了，快喝吧，别胡思乱想。”
童墨嘴巴张了张还想再说些什么，见此只得乖乖扒粥。
“等你养好了，我带你去逛街买漂亮衣服。”
“逛街啊……”
童墨眼睛没了光亮，头低垂下去，逛街什么的，她从小就很讨厌的呀。
“你不喜欢的话那就不逛了，那去鹊桥公园划船咋样？”
“嗯。”童墨用力点点头。
“怎么就不喜欢逛街呢，怎么会有女孩子不喜欢逛街？”童晴美小声嘟囔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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